Thursday 11 September 2003

當飛機隆隆升起

史蒂芬與我的語量尾隨飛機隆隆地升起。妳孤獨嗎?
正確的說,我已經很少或不與人交談。除了公事。他敞開心房。
我沒有客氣地回答。我也不想流淚彷彿一尊復活的雕像。你是不是很困擾?

被妳 ? 不,你自己。

妳的詩讓我羞恥。我了解,也知道為什麼在我面前情不自禁述說與凱薩琳的愛情。真實的語言褪去靈魂的衣裳。不過沉默許久的我,此刻無法被碰觸。

情後,我們逐漸不傷害自己。因為愛,與凌駕愛的。

電影般地,你用血紀載的愛語已經從牆上被洗刷。她叫了一個妓女與老公性交並且看著。

我想她的自由必定使你羞恥。所以你愛著我們。你的愛是赤裸著屁股被鞭打。二十三歲的你被誤以為是同性戀。你的母親焦慮著,而你在以為被凌辱並覷看中醒過來的夢焦慮。

因為愛與凌駕愛的,真摯與熱烈。流轉四分之一個世紀,你可以嘲弄坦白:二十一歲曾美麗如女子的自己,臉上塗繪紫色黑色的顏料 — 我咯咯笑—,身體捲縷著鋁箔紙,彈吉他。我了解。因為愛,你已凌駕 ― 如微火初醒在智性的盛冬。

那個「兩條與收音機」的樂團還在。你偷偷痛哭。

妳傾向於毀滅嗎?

不是傾向毀滅,只是趨近再生。在輪迴的道路上,信仰上帝的你的顆粒狀靈魂不斷撞擊塵土。這條道路使我們熱烈愛上灰燼。是的。在凱薩琳企圖自殺的時刻,你使用暴力。像是一把利刀撂在和平的豆腐。所以,你愛著我們。

空服人員拉起藍色的布簾,空氣瀰漫蒸雞與蝦的氣味。為使不忌妒,史蒂芬說。
要忌妒什麼? 一杯以玻璃盛裝的柳橙汁? 一道廉俗陶盤上的簡餐? 一吋空間或是幾個小時的旅程? 一張布能消去什麼? 他們付出代價。這是資本主義的。歐陸的禮貌,似乎無知於眼耳鼻舌的判斷。它自身的意念比這區隔罪惡。

史蒂芬的眼神濕潤。我心裡的小孩想緊緊抱住妳,赤裸裸玩耍。

你不能了解為什麼感覺如注的眼淚在腔膛汩汩流動。那熱度與一束束的肌肉此起彼落地交互震動。我可以。

就這樣離開凱薩琳嗎。她指派一名偵探探視外遇的丈夫。擦著桃紅色脣膏,即使戴著假勞力士,因為財傲,也使人當真。她使用最高級的香水。Sophistication就是凱薩琳的體味;雅致裡透出淡淡的像一塊沙漠裡即將風化的木頭的內斂教養。只在清醒時刻。

上台表演之前,音樂老師為史蒂芬整裝輕輕碰他的私處。

我們的耳語隨飛機隆隆升起,所有飛機上的人都將知道我們的秘密。飛機隆隆升起。

我笑了。噓。

凱薩琳在紅色的法拉利昏死。雨在星期日的午後下著,農地一片泥濘,警察躊著稍不耐煩。那名缺席的的男子沒有回頭;女子也沒有留神。車頭和宅門爛了。凱薩琳與史蒂芬做愛。他敏感地嗯嗯啊啊。傳說中豪飲也不會宿醉的香檳酒灑了一整個廚房,牆上有血。凱薩琳的蠻橫讓他幾近無能又要高潮。你真的沒有跟男的做過嗎? 史蒂芬,你痛苦嗎? 她把手指塞到他的肛門。他像是初次地開始扭曲。在自己的鼻息裡,他依稀看見十五歲的胖女孩,少男頻繁的自私與利用,她像消防車一樣大聲反覆他的名字。母親說,你的作為將回到你自身。父親帶他到沙龍修整這輩子最完美髮型,之後他了解。他並不快樂。

他周期性地等待凱薩琳到這個鄉村式的國家工作,或是休假,或是與先生相偕外遇;周期性地質疑他的愛與有意無意坦露性史。

他辭去皮革工廠的工作,搬到法屬一個小島。史蒂芬的姐姐說他瘋了,他可以一被子不愁吃穿。

凱薩琳開始撥電話給菈菈的父母。沒有人聽懂她宿醉的瑞典語腔。

為熱烈與真摯,那愛必定沉澱疲倦。我沒有誠實回答也沒有回想自己的愛情。

史蒂芬搖著流血的凱薩琳,最後一次在這個充滿香精油與珠寶的房間。他依稀可以感覺她油膩的肌膚散著酒精。他知道凱薩琳再也不會不告而別去旅行。他想吃飯工作像養一隻貓一樣地擁著女人,建造房屋與生子,為了金錢與責任擔心。他像是嬰孩一樣吸吮菈菈黑色的乳房與溫暖。開始讀Bizarre。在高潮時的靈光乍現,他逐漸了解像是拼圖般地,音樂老師的秘密。

禮堂裡他的褲子濕了,兩腿發抖。這是他最後沒有口音的歌唱,變聲期後他聽起來總像是在哭。

你無法忘懷凱薩琳,即使你已凌駕愛。所以,你愛著我們。

「 鴿子不得雞疹

鴿子鴿子

鴿子鴿子不得

雞的疹」

你今天聽起來好點呢,史蒂芬太太說。

他必須不斷表達自己,不斷直至凱薩琳的哭泣被消去。然而她的聲音佇留在那裡,以及她維京人的混亂頭髮。

妳可以了解嗎。

在離去機場前,我們各點一份全菜與海鮮沙拉。

侍者告訴我和史蒂芬,他的父親是屠夫,一天拿了刀子,要他殺雞。童年的他說不。父親說你將禁足七日。一天拿了刀子,要他殺兔子,他說不。於是禁足又七日。一天拿了刀子,要他殺,他說不,於是禁足了一日又一日。他說不即是不。一日又一日,成為素食者。

或許因為他遲遲沒有出門,兔子終於餓死了。

不知道為什麼地,我對妳充滿感情。

可以。這是你大膽且無性的告白,對凱薩琳般的我。